气候危机放大性别不平等：被忽视的女性困境与未被释放的“她力量”

发布时间：2025-03-06来源：可持续发展经济导刊作者：媒体中心

5年前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初期有过一场“捐卫生巾”运动——公益组织以及女性用品品牌等向一线女性医务人员捐赠女性生理期所需要的卫生用品。然而，捐助卫生巾、安心裤这件事，其实是在女性医护人员经历了很多生理期痛楚后被发现，最终才得以进入大众视野的。

当时，一位叫@梁钰Stacey的博主在网上发文询问女医护人员如何解决生理期问题，并希望给予捐助。自此，人们才了解到女性医护和女性患者所面临的亟需解决的生理卫生问题——“因为不能更换卫生巾，血流到了防护服上。”“买不到卫生巾，用保鲜膜捂住”“正在生理期的同事，血和尿都混在了一起。”……

这些细节的描述，让人们看到了在疫情初期，大家对于生理期女性特殊需求这一事实的忽视。让人愤慨的是，有些人还持有女性卫生用品不是必需品的观念。甚至一些医院的领导驳回了女性医护的卫生巾需求，觉得这可以缓一缓。

旧事重提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当危机发生时，因性别差异导致的女性特殊需求往往被忽视。从流行病到气候危机，这种系统性的“忽视”正在不同情境中重复上演。台风过后，孟加拉的女性可能因缺乏卫生用品而被迫使用树叶处理经血；非洲旱灾中，少女为取水每天要步行数小时，被迫辍学错失教育机会；高温热浪下，印度怀孕女工因坚持户外劳动而导致流产……这些灾难中的“性别盲视”现象，如同在用着同一把尺子在丈量不同生命形态的需求。

如今，这把失准的尺子正悬在气候危机的天平上。作为本世纪最严峻的公共危机，全球变暖也绝非是性别中立的灾难。在气候危机面前，女性因性别差异或结构性不平等而面临的特殊需求或处境有没有被重视并妥善应对？这是气候决策者需要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

气候灾害下的隐形“歧视”

2024年联合国的一项研究表明,到本世纪末,地球平均气温将比工业化前升高近3℃。世界卫生组织 (WHO) 警告称，这将是“人类面临的最大健康威胁”，但孕妇等将面临“一些最严重的后果”[1]。研究表明，这些气候变化带来的健康威胁可能从胎儿期就已开始，增加妊娠并发症、早产、低出生体重甚至死产的风险。

2023年由印度泰米尔纳德邦的800名从事中度至重度体力劳动的孕妇参加的一项研究表明，在极端高温下工作会使孕妇死产和流产的风险增加一倍，该研究由斯里·拉玛钱德拉高等教育与研究学院（SRIHER）的公共卫生学院于2017年启动[2]。美国的一项研究也表明，怀孕期间接触高温会增加患高血压和先兆子痫的风险，而先兆子痫是一种致命的疾病。随着预产期临近，处于高温状态的孕妇也更容易出现心脏病，并且更有可能患上妊娠糖尿病[3]。

事实上，支持女性相较男性更容易受到气候变化负面影响的研究还有很多。在农村，女性负责获取食物、水和取暖能源，面对干旱和降雨不稳定时，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气候变化还加剧了冲突和不平等，增加了性别暴力风险。在极端天气灾害中，妇女和儿童的死亡概率是男性的14倍，原因在于她们获取信息和资源的机会有限。联合国妇女署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 第28缔约方大会（COP28）上发布报告称，到2050年，气候变化可能使1.58亿妇女和女孩陷入贫困。联合国环境署指出，因气候变化流离失所的人中有80%是女性或女孩，她们在迁移时面临更高的贫困、暴力和意外怀孕风险[4]。

忽视性别将拖累气候行动剥夺女性发展

值得强调的是，若不考虑女性特殊情况，人们目前采取的气候方案和行动的有效性也会大打折扣，且损害女性参与绿色经济的机会。

印度北方邦是全球农村清洁炉灶推广的重点地区，但2015年的一项调查显示，尽管女性对传统生物质炉灶的健康危害（如呼吸道疾病）不满，改良生物质炉灶的采用率仍极低（仅18%家庭购买）。研究发现，项目失败的核心原因是设计未考虑女性实际需求，且决策过程排斥女性参与——改良生物质炉灶要求木柴切割成小块，而女性通常收集大块木柴，额外加工增加了劳动负担，以及87%家庭中，炉灶购置需男性批准，女性无法自主决策等等。造成的后果就是女性被迫继续使用传统炉灶，暴露于空气污染中；政府与国际机构投入的补贴和推广资源未能转化为实际采用率。

在全球范围内，妇女最有可能负责为家庭取水，而女童承担取水责任的可能性几乎是男童的两倍，而且每天花费的时间更多[5]。为此，在气候灾害重建以及适应气候变化的过程中，如果不考虑到取水路线的安全性及其周边环境设施，包括卫生设施的性别友好的话，就会增加她们的安全和卫生风险，进而损害社会气候韧性提升。

据估计，在一些发展中国家，女性占农业劳动力的一半以上。在农业企业中，如果气候适应措施（如水资源管理、种植技术改进）仅针对男性农民，女性可能会失去获取新技术和资源的机会，从而加剧她们的边缘化，影响收入和生活水平，对于企业而言也将失去庞大的女性市场。而将性别视角应用于气候适应或韧性建设，则可以帮助企业开发新的解决方案。女性在土地管理和传统可持续农业方面的本地知识，使她们在自然资源管理中发挥着专家作用。当女性获得信息并掌握相关工具和技术时，更有可能采取可持续农业实践，例如水资源管理、梯田建设、堆肥处理、推广高产抗逆作物品种以及优化牧场管理。

忽视性别差异的干预措施不仅会加剧原有的性别不平等现象，而且还会影响女性在新一轮绿色经济变革中的发展权利和机遇。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的数据，到2025 年，向能源可持续转型将需要为2000万名新就业岗位提供再培训工人。目前，在将进行重大绿色技能再培训的行业中，女性所占比例较低，例如能源行业（女性仅占劳动力的23%）、建筑和材料行业（31%）、工业品行业（21%）和工程行业（25%）。例如，能源行业的石油和天然气部门将有600 万个工作岗位需要再培训，但只有22%的再培训工人将会是女性。如今，女性仅占全球STEM学生的36%。如果女性参与STEM领域的程度与男性相同，那么绿色经济（包括初创企业）将迎来工程师和创意人才的注入。

波士顿咨询公司（BCG）分析指出，如果教育和就业等领域按当前趋势发展下去，目前所制定的气候缓解和适应战略可能会使实现性别平等的时间推迟15至20年。这主要是因为女性在快速增长的绿色经济中代表性不足，因此在获得新工作、参与再培训和获得绿色科技初创企业资金方面处于不利地位。

性别包容释放气候行动红利

如果缺乏性别差异考虑或者忽视已存在的性别不平等问题，未来绿色产业将复制传统产业中的性别不平等结构，女性将很难从绿色经济中获益。反之，性别包容的气候行动则可以释放多重红利。

去年COP29期间，在中国角举办的一场“可持续发展中的女性力量”边会中，苏门答腊大象基金会的项目主任Meilinda Suriani Harefa女士分享了她们所开展的一个红树林修复项目，令人印象深刻。他们的机构通过种植红树林以保护沿海社区免受自然灾害的影响，并恢复鱼类栖息地。在项目实施中，他们支持女性参与到红树林中种植的“鱼林共生”养殖模式中，通过捕捞和销售鱼类、虾类等水产，使得当地女性的收入进一步增加收入。伴随着经济地位的提升，女性加入社区的环保小组，在红树林管理、资源分配中也拥有了话语权，同步提高了她们的社会地位。红树林的恢复也为当地的男性和女性们提供稳定的生活环境。

虽然是个小项目，但很好诠释了项目纳入性别因素后的一举多得成果。当我们将性别平等纳入气候行动的设计和执行中后，不仅能够有效地缓解和适应气候行动，而且有助于赋能和提升女性的经济社会地位，进而形成更加包容绿色的新世界。

可以发现，通过确保从一开始就将机会均等和男女待遇平等确定为目标，气候行动有可能刺激有利于男性和女性的低碳发展，促进社会包容性，改变性别规范，加强女性参与经济活动，并为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作出贡献，女性是实现这些目标的重要行动者。根据一项估计，如果所有女性小农平等地获得生产资源，其农业产量将增加20% 至30%，1亿至1.5亿人将不再挨饿，二氧化碳排放量到2050年可减少21亿吨。

女性一直站在环境保护前沿，已经学会了运用可持续农业技术、抗旱种子和有机土壤管理应对气候变化。土著女性更是环境保护的先锋，善于利用传统知识保护生物多样性和种子品种等。研究发现，增加女性在国家议会中的代表性有助于通过更严格的气候变化政策，从而降低碳排放量。在私营部门，董事会中女性比例较高的公司更有可能提高能源效率，减少公司的整体环境影响并投资于可再生能源。

确保女性能够积极参与气候决策，关注她们的需求并发挥她们的知识和技能，还有助于企业创新解决方案。例如，许多公司在竞相实现净零排放的过程中，正在开发新的可持续商业模式。消费品公司正在重塑业务，提供更可持续的食品，包括植物蛋白。家居用品公司正在采用循环商业模式来减少排放和环境影响。而食品零售商正试图减少农业价值链中的排放，包括大幅减少食品浪费。如果忽视让女性充分参与这些领域，就会让大量人才被搁置，使整体成功变得更加困难和缓慢。

性别平等不仅是一项基本人权，而且是和平、繁荣和可持续世界的基石。相较于男性，女性更容易受到气候变化的负面影响。同时，女性在绿色发展、可持续发展中又可以发挥重要力量, 也在气候变化中展现出强大韧性。决策者必须优先考虑女性的参与和领导力，承认女性具有独特的视角、专业知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不只是为了女性，更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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